凌毅確實沒受很大的傷, 身上都是皮外傷,只有小腿最嚴重,扎進去一塊鐵板, 但做完手術之后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。
秦家人知道他沒大礙之后,就該上班上班去了,留了個保姆按時按點給凌毅送飯。
傅黎沒讓保姆送,她請了一周假, 從學校附近的家里做好了飯,每天送飯順帶照顧凌毅,還偷偷摸摸給他的傷口上抹萬能膏藥。
剩下的膏藥不多了, 她得省著用,萬一下次——
呸呸呸……傅黎在心里啐了口, 亂想什么呢?凌毅才不會再受傷了!她把他的褲管拉下來,傷口已經好很多。
傅黎起身去衛生間洗了手, 正好床頭的暖瓶里沒有熱水,她就去水房里打水。
傅黎打好了水,順帶去醫院門口買了點柿子。十月真是吃柿子的時節,省城的柿子又甜又脆,凌毅喜歡吃,她也喜歡。
提了一堆東西, 傅黎走到病房門口, 從小窗口看了眼里面, 結果就看到一個女護士正在給凌毅額頭上的傷口換紗布, 她靠得極近——從傅黎的角度望過去,就好像凌毅被她按在自己胸口一樣。
傅黎嚇了一跳,退后幾步,心臟快速跳起來。
等了幾秒鐘,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,又從小窗口偷看——里面的護士已經換好了藥,表情難看地往外走。
傅黎趕忙躲開。
齊英拉開病房門就看見傅黎,表情更加扭曲了,臉一時白一時紅,怔了幾秒鐘才快速離開。
傅黎才知道疑似把凌毅埋胸的護士是她——
本來只是嚇了一跳,這下全變成了生氣。
齊英在秦家的時候就看她不順眼,凌毅住院之后,明明不是一個科室她還來了好幾次,這次都眼巴巴來給他換藥來了。
瞎子都知道她是什么意思。
傅黎越想越氣,把水壺放在桌上,看了眼柿子,就全部收了起來。過了幾秒鐘又拿出來一個,洗干凈坐在凌毅較遠的凳子上吃柿子。
紅柿子又脆又甜,傅黎吃得滿口甜甜的汁液,氣順了點。
凌毅等了半天,沒等到自己的柿子,只見傅黎吃完柿子洗了手,就在那拿了本書看,一個眼神一句話都沒有給他。
后知后覺,凌毅才反應過來,“這是生什么氣呢?”
傅黎沒理他,書翻過一頁,挪了下屁股,背對著凌毅。
凌毅:“……”
他想了想,又問道:“生我的氣?”
傅黎又翻了頁書。
凌毅這下子明白了,他忍著笑輕咳一聲,“咳……剛才聽見了?聽見了就該知道我義正詞嚴的罵過她了,我的妻子、愛人只會是你一個?!?
凌毅說完,見看書的人還沒動靜,就繼續道:“那你肯定沒聽見我怎么罵她的……我給你學學???”
“我說……齊英同志你要端正態度,不能生出不該有的妄想,你這么做有失體統,你……”
傅黎抱著書像小倉鼠一樣腳尖點地一點點轉了過來,好奇問道:“你真這樣說她的???”
凌毅笑著點頭:“那還有假?!?
傅黎開心地笑了,怪不得齊英剛才臉色那么難看。凌毅訓人的時候臉一拉可是很可怕的,她真是活該。
傅黎開心了,凌毅松了口氣。
可直到出院他也沒吃到脆甜可口的柿子,那袋柿子凌毅就眼睜睜看著傅黎每天吃兩個給吃完了。
甚至,往后三天的伙食都換成了保姆做的。傅黎親自送病號餐的待遇都沒了。
凌毅:“……”
自己犯的錯,自己受著唄。
只不過從此之后,他對除傅黎之外的女性都不假辭色,嚴肅板正,生怕哪句話引得別人生了妄想,害得他斷了伙食。
從普通軍官,到將軍,幾十年時間……凌毅再也沒因為女人,惹得傅黎不開心過。
傅黎的新品辣椒獲得了很大的成果,也為了她帶來了極大的收益,這些錢她在凌毅的指點下投資了許多的行業,投資的同時,自己也沒有放棄過農業上的研究。
蔬菜品種比糧食品種更容易改良,起初十年,她每年都能攻克一種新品蔬菜,提高產量和抗病蟲害的能力。后來,她漸漸把重心放在糧食作物上,玉米是她第一個研究的品種,取得巨大成果之后,她用靈泉水改良了小麥、谷米、高粱等等農作物,使得農民的產值大大提升。
她退休的時候,已經有了以她名字命名的經濟農作物。
年久失修的小巷子里,堆滿了垃圾桶,如今千禧年已經過去,人們生活水平提高,垃圾桶里的剩飯剩菜養活了一堆野貓野狗,也養活了一些拾荒人。
早晨扔垃圾的人剛剛扔下袋子,角落里蜷縮著看不清面容的幾個人就撲過去翻撿起來。
傅桃年紀最大,速度最慢,只搶到了幾片爛菜葉子。
空塑料瓶子能換錢,肉骨頭上還帶著肉,是輪不到她的。
捧著幾片菜葉子,傅桃也沒嫌棄,靠回墻角幾口吃完,又盤膝坐回去。她坐的位置,是后面這戶人家的客廳,客廳里電視開著,正在放早間新聞,墻體不厚,她依稀能聽見聲音,這是她一天難得安逸的時候,她喜歡聽新聞里的那些事跡。
今天,早間新聞正在說一位農科院科學家的事跡,女博士,主攻農業,改良過各種農作物……
傅桃禁不住在心里感嘆一聲,這個博士也姓傅,這還真是同姓不同命。不過傅這個姓,估計不太好,她過得不好,這本書里的女主估計也不怎么樣,嫁了個做生意的小混混,還錯過了原書里的官二代兵哥哥,真是可憐。
傅桃心里感嘆著可憐,面上卻帶了點幸災樂禍的笑。
直到幾分鐘后,早間新聞開始說女博士的家庭,出生于1964年,在廣縣清平鎮李家坳長大,后來回饋鄉村,建設小學、工廠,使許多人勞動致富——
后面還說起了她的丈夫,秦毅將軍,最年輕的將軍,軍功顯赫,兩人曾是青梅竹馬,大學畢業就結婚——
傅桃渾渾噩噩站了起來,新聞里后來說的話她一句也沒聽進去,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——
是傅黎!是女主!
秦毅、凌毅、秦毅、凌毅——
她怎么從來就沒想到過,書中的男主叫秦毅,書里還說他們念大學之前就認識。
傅桃忍不住大笑起來,她算計了許多,卻逃不過兜兜轉轉的命運。
笑著笑著,傅桃又哭起來。
傅黎有了一切,她卻什么都沒有了,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念頭也沒有了。
旁邊的拾荒人見她突然又哭又笑,都見怪不怪,繼續搶自己的垃圾,撿自己的瓶子。
這種崩潰的人,他們見多了。也知道失去心氣的人,會很快死去。等到這人死了,他們就能瓜分她的衣服、被褥……
果然,沒幾天,傅桃就死在冬日的街頭。
很多年過去了,凌毅和傅黎都已經很老了。
老到再也無法工作,再也不能看書寫字,領兵打仗。時間在他們臉上留下歲月的痕跡,臉頰布滿皺紋,滿頭白發。兩人都不喜歡家里有很多人,子女四散各地,唯有照顧他們日常起居的保姆和醫生。
這天,初秋的早晨。院子里的月季盛開了秋花,繡球像一顆顆飽滿的小球,引來蜜蜂環繞。
傅黎調整好陽臺上的攝像機,對準椅子上端坐的凌毅,“好了,往左邊一點?!?
“右邊一點,下巴往下壓……”
白發蒼蒼,依舊俊朗不減的凌毅照做。
調整好角度之后,傅黎喘了幾口氣,拄著拐杖挪到凌毅身邊坐下來。
凌毅拉起她的手,兩人對著攝像頭開始說話,起初是兩人種花養貓遛狗的日常,后面就是各種對子女的囑咐,到最后……傅黎的聲音最先低下來,靠著凌毅的肩膀,眼皮耷拉著,呼吸漸弱……
凌毅頓了頓,前兩天在醫院的時候,醫生就說她的器官衰竭嚴重,快要支撐不住。那時,她哭著非要出院,他就依了她。今天,她忽然精神好起來,說是想給在外地的孩子們拍視頻,他也依了她……沒想到,她說著說著就……
凌毅親了親傅黎的眼皮,接著她的話繼續說完。
最后,他拉起她的手十指相握,頭抵著她的頭也閉上眼睛。早先,醫生說她撐不過這個秋天的時候,他就停了自己續命的藥。算起來,也差不多是時間了。
這樣,同一時刻走,也許下輩子相愛的時間,會早一些呢。
凌毅心想,呼吸也慢慢微弱起來,直到聽不見心臟跳動。
……
花園里的花開著,陽光和煦,微風輕拂。
也許,清風帶走的兩個相愛的人,會在下個世界再次相遇。
(全文完)